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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避免邓二丫挣扎,他又重重给了几拳,她晕乎乎的没力气动了,官兵头头才哼着小曲儿,拿绳子绕圈圈:“功名富贵尽空花,玉带乌纱……”
忽然,他绕绳子的手怎么也动不了啦,有些颤,力气都溜走了似的。他低头一瞧,却见胸前透出一刃刀尖,月光下清冷如银。
官兵头头很慢很慢地转过身,抬起头,对上一双居高临下的眼,幽深如寒潭。
是昭昭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官兵头头想去抓刀柄,昭昭把堵住他心口的匕首一抽,腥热的血溅到脸上,也落进黑白分明的眼中,没有激起半分波澜。
咚一声,气绝的官兵头头闷声倒地,合不上的眼睛死死盯着从他身上跨过去的昭昭。
昭昭割掉邓二丫身上的绳子,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,一件件翻找,果然找出了邓二丫的户册和那封不知骗过多少人的信。
她把衣服盖在邓二丫身上,轻声唤道:“喂。”
眼前的人虽然凄惨,却不值得同情,小鬼遇大鬼而已,若不是有这一出,昭昭今晚偷跑以后,剩下三个妇人不知要被卖到哪里去。
邓二丫用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,见是昭昭,虚弱道:“……我就知道,你不是疯子。”
“接下来我会杀了你。”昭昭眉眼冷淡,“在你死前,我们或许可以做笔交易。”
邓二丫自知必死,笑一笑,懒得求饶:“……交易?”
“从明天起,我就是你。”昭昭举起户册和信,晃了晃:“如果你肯说出生平往事,让我演你演得更像,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。”
将死之人都有未了心愿,邓二丫也不例外,气若游丝问:“杀人也可以?”
“可以。”昭昭答得轻易,“你要杀谁。”
邓二丫阖上眼,回想这一生,自嘲一笑:“我弟弟。”
她并没有波澜壮阔的前尘往事,无非就是生在一户普通人家,父亲重男轻女,母亲软弱无能。某年饥荒,民间粮绝,树皮草根都被啃秃了。为了混口吃的,父亲托关系进范家田庄做工,抛下邓二丫母女,只带了儿子走。
这么多年过去,邓二丫依旧记得那个场面——父亲拖着弟弟往巷外走,弟弟死死地扒着墙,喊娘,喊二丫,求父亲带她们一起走……年幼的邓二丫冷冷地盯着他,心中没有半分感动。
自打她记事起,总被爹娘说教一句话:你们是姐弟,最后一口饭,要一起吃,最后一件衣,要合着穿。
话是这么说,可爹娘只往弟弟碗里夹菜,她吃饭用的碗还没他的拳头大;明明她是姐姐,身量长得更快,可穿的永远都是弟弟的旧衣裳,大半条手臂小腿都露在外面。
就连她六岁那年订了娃娃亲,夫家送来的五个红鸡蛋,也统统进了弟弟的肚子里。
“那时的我虽然还小,但已经明白啦……我在我爹娘眼里,和驴没什么两样,生可劳作,死亦有用,肉能炙烤,皮可熬胶……女儿嘛,不值钱。”
邓二丫一笑,唇间流出的血在脸上漫开花,她这辈子还没用过女儿家的水粉胭脂呢。
“三年前,我回到已成废墟的老家,在碎瓦下找到他留下的信……就是你手中拿的那封,他叫我去范家田庄,让我原谅爹,他会好好照顾我……哈哈!我爹娘固然不是好货,但他难道就清白无辜了?我就不信,占尽好处的人,会一点都不晓得吃进嘴的肉是从谁身上剐的!我恨我爹娘,但更恨他!”
话落,又简单说了生平往事。
昭昭听后久久不语,此人身世可怜,骨子的狠劲和斗志却十分可敬,可惜,做的全是错事:“你扮作男人,拐了那些无辜女人去卖,听到钱袋子晃得叮咚响,不会生出半点恻隐之心吗。”
“恻隐之心?”邓二丫只恨自己时运不济,阴沟翻船折在了这里:“……这人吃人的世道,管他娘的什么男人女人?谁有能耐谁就吃饱,谁够狠辣谁就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走!良心要是妨碍我吃饱饭,我一刀把它剖出来喂狗!”
昭昭垂眼低睨,忽地笑了:“你毫无悔意,真是太好了。”
她手中匕首上的血迹已经走干净,清亮如银。
邓二丫知道自己要死了,既不害怕,也不求饶,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,指向昭昭身后:“用我的刀。”
将死之愿,自然得成全。
昭昭捡起她的匕首,动手前擦了擦她的脸,无奈她伤了肺腑,血止不住地从唇角流出来。
这本该是个漂亮姑娘。
衣摆忽然被扯住,昭昭眼神一冷,以为邓二丫尚有余力反击,极快极利落地出刀,将匕首刺入邓二丫的心脏。
腥热的血溅红了昭昭半边脸,眼前净是凄婉哀艳的红,邓二丫抽搐着向前倒,颤抖的唇恰好附在昭昭耳边,声音微不可闻,似乎说了些什么。
昭昭没有听清,静静地抱着她,等耳边最后一丝气息也散去,才轻轻拔出了匕首。
起身,想走,衣摆依旧被扯着。昭昭这时才发现,邓二丫伤痕累累的手抓住了衣摆角,那里有一朵娟秀的刺绣小花——她一辈子都没穿过女儿家的衣物,死前想摸一摸。
月明星稀,昭昭站在冷蓝夜色中,默立良久,最后用刀割下那块衣料,让那朵花陪着邓二丫长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