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 意难平(十九)

  外有强敌,内有贼奸,朝廷疑将成性,北上凶险万分。

  这些昭昭都知道,却不料修逸会说这种话:

  “你刀法箭术皆是一流,随从护卫左右,岂会有丧命之忧?再说王爷用兵如神,定可一举扭转局势,平定——”

  “如果我死了,”修逸追来不为听漂亮话,打断道:“你会如何。”

  “啊?”昭昭空了一瞬,很快回过神来,敷衍道:“我当然是继续辅佐郡主,陪她经营一方啊。”

  “嗯,那就好。”

  修逸勒停缰绳,调转马头,不必再陪昭昭往前走了。

  离去前,他望着昭昭说:“若能活到娶妻那天,我知道如何向她解释。”

  昭昭笑了笑:“说是狗咬的?”

  修逸淡淡道:“我会告诉她,十七岁时我心疼过一个人,而这只是代价的一部分。”说罢打马离去。

  天地苍茫,寂寂风雪中只剩昭昭凝在原地,静静望着修逸离去的背影。

  她到底没有追上去。

  ——

  到城北大营时,天色已黑。

  拔营在即,照例燕饮三日,入夜后将士们一味吃酒狂歌。

  望楼下,几个小卒在火堆边赌钱,正在兴头上,一匹马无声经过。

  他们愣了好一阵,才道:“刚刚过去的是不是咱世子爷的马?”

  “……好像是。”

  防卫松懈是大罪,几人骤然酒醒,赶忙追上那匹马,向马背上的人告罪。

  “我不罚你们。”修逸倦然垂眼,“酒分我一壶。”

  几人取来酒壶,双手捧递。

  修逸接过,下马牵着缰绳,一路喝一路走。

  不时有兵将问候行礼,他统统不理,只当自己是醉了,撞进营帐,跌在冰冷的床上。

  望着黑寂寂的帐顶,静静听着外面的歌声与胡琴,有种与世隔绝的寥落感。

  似睡非睡时,帐门被挑起,何必道:

  “爷,怎么不烧炭也不点灯?外面那么热闹,单你这冷清得要死。”

  久不闻回应,何必以为修逸睡着了,正要引火起炭,却听他道:“别点。”

  何必只好把火吹灭:“爷,先前不要我跟着,你去哪儿啦?现在才回来。”

  “去犯傻了。”修逸淡淡道。

  何必不往深了问,欲言又止道:“……王爷让您去主帐一趟。”

  谁都知道这对父子不合。

  战场上齐头并进,配合得天衣无缝,平日见面却剑拔弩张,只在王妃郡主面前稍作缓和。

  想到这里,何必又补了一句:“娘娘今夜回府看郡主了,主帐里只有王爷。”

  修逸揉揉眉心,提步外去。何必闻见他满身酒气,劝道:

  “爷,要不换身衣裳去?王爷前几日才为此动过军法……”

  背上鞭伤还疼,修逸笑了一声:“”迈步到主帐。卫兵通传一声,他带着满身酒气进去。

  湛若水坐在沙盘前推演战况,抬眼,见修逸神色散漫,皱眉道:

  “你一身酒气,不披甲,不佩刀,哪有个将帅的样子?我前些日子才为此罚过你,伤疤没好就忘了疼?”

  “我想过一晚上像人的日子。”

  修逸也坐下,扫了眼湛若水的布阵,往薄弱处放了枚敌军骑兵标志:

  “你若见不得我有片刻快活,一刀结果我便是。”

  “你总怨我管你太严。”

  湛若水一边调控布阵,一边叹气道:

  “但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一个道理?”

  “什么道理。”

  “你的祖父是开国君王,你的外祖是彪炳春秋的名将。到了我与你母亲这辈,她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,我差些,虽算不得功业盖物的英雄,但一生百战输之甚少,力压当世庸将足矣。”

  烛光下,湛若水神情肃穆,他三十有七,透过清癯峻削的面容,依稀可见早已逝去的少年风姿:

  “你出身显赫,生来就是山巅上的人,习惯了前呼后拥,习惯了万众瞩目,你受尽荣光,自然也要付出代价——你不可放纵。”

  借着几分未消的酒意,修逸轻轻笑起来。

  湛若水以为他要说出悖逆之语,却听他道:“就这一次。”默了片刻又道:“我今日实在难过。”

  若是寻常父子,大可问问为何难过。

  但他们离心,湛若水知道他不会说,于是也不问。

  两人沉默着,帐内静得只有炭火爆开的噼啪声,还有外面渐歇渐弱的歌酒声,听得人心寂寥。

  终究是湛若水先开口了,沉沉道:“我总还记得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样子。”

  那时的修逸还小,过惯了京中金尊玉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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