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8章 空花(八)

  “诶!这是做甚?”

  “对啊,怎还动上人家的棋了?”

  围观学子们连鸣不平,吴究的脸色却白了几分,惶然想起一件事——

  他的父兄怕宁王独占攻破敌都之功,定会贪心冒进,不肯落于人后。

  如此一来。

  吴家引以为傲的神机军、决定此战胜负的大杀器,就此孤零零地坠在大军之后。

  ……分兵了!

  围观学子们不懂其中深意,修宁也懒得理会,抬手挪动精锐蛮骑,轻而易举的,绕过全速前进但仍慢吞吞的重甲步兵,直扑神机军!

  约莫在五十年前,以游牧为生的蛮子未通外化,不知如何应对火枪火炮,每有枪炮声响起,蛮子便逃窜如鼠,慌忙钻地。

  如今五十年已过,蛮子学会制作牛皮楯车抵挡炮火,减少死伤的同时快速冲击。

  而神机军难以抵挡骑兵的冲击,既无法反攻,也没法防守,往往枪炮刚放一两轮,敌军刀刃就已架在颈侧。

  吴究脑中浮出一败涂地的场面,笑了笑,没笑出声,问修宁:“即便神机军被屠个干净,蛮子骑兵又该如何回援呢?按行速来算,我军已近敌都。”

  修宁神情依旧淡淡,幼时听父母传授用兵之道,归结起来不过四字,以攻为守。

  她从不回避任何艰难,同样,她手下的兵也绝不逃窜。

  手指轻抬,她让大队蛮骑直扑中军,同时比划手语,昭昭译道:

  “不回援。我会派出一队降兵,前去中军告诉你父兄,神机军与宁王骑兵都已全军覆没,再倾兵从南突袭。”

  一股冷腻凉意顺着背脊漫到后颈,吴究清楚自家父兄是个什么德行。

  若有降兵来使诈,又有蛮骑从南突袭,他父兄定会信以为真,匆忙后撤,生怕落入包围。

  吴究脸色惨白,他担心……下一瞬,谢消庆就说出他的担心:

  “中军虽多为步兵,但也有兵种之分,行速快慢不一。若是仓皇撤退,难免散阵分兵,被突袭的蛮骑杀个落花流水。”

  吴究失神喃喃道:“到时我父兄……”

  “你父兄会安然无恙。”修宁比了个手语,昭昭译道:“骑兵胜在迅猛,与步兵缠斗无益。蛮骑会逼得你父兄仓皇而逃,随后——”

  修宁移动兵棋,自南而来的大队蛮骑与固守敌都的蛮兵前后合围,夹击困杀仍在前行的宁王骑兵。

  周围有人不解:“荒唐!中军即便仓皇撤退,也不会忘了派出斥候通知北军,宁王爷岂会继续闷头向前?!”

  疑惑声此起彼伏,学子们不解其意,吴究却是懂的——他深知父兄的自私与胆怯,也深知父兄的狭隘与谋算。

  若真有这般情形,他父兄定会不管不顾地逃窜,不会管北军死活。

  反正战后也可谎称送信斥候未到。

  反正宁王府与吴家积怨已深。

  ……公无渡河,公竟渡河!堕河而死,其奈公何?

  吴究自嘲地笑了笑,妹妹吴文柔说得不假,眼前人正是当世绝代的棋手,天地乾坤与人心都跳不出她的谋算,为病所累,实在可惜了。

  他起身,向修宁拱了拱手:“郡主,先前是我无礼,我服了。”

  他终究是个爱面子的纨绔,动作谦卑,认输的话音却说得轻。

  围观学子们满头雾水,十分不解地瞧着吴究,只当他是懒得和闺阁小姐一般见识。

  不知打哪儿飙出一句:“你个黄毛丫头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哑巴,仗着有些家世,牝鸡司晨来讲学!”

  人堆密密,昭昭冷眼横过去,却瞧不清是哪个不怕死的口出狂言,只听立马有人接话:“听哑巴讲学,还不如去楼里听姐儿唱曲儿呢!大爷我先走了!不嫌无聊的继续待着吧!”

  吴究暗道一声糟了,他今日本想让修宁下不来台,特意安排了几个嘴臭的兄弟搅局。

  如今他服了,手下兄弟却嚷起来了!

  吴究正愁如何收场,就见眼前一道黑影如迅豹般窜了出去,其势汹汹,端的是神挡杀神、佛挡杀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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