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崩坏的棋局
山中据点!那是我们最后的储备金库!”
顾远的手指在代表幽州的模型上画了一个圈,又狠狠一握:“我的算盘是:让刘仁恭这个冢中枯骨,在李存勖和朱温分出胜负之前,充当一块缓冲的肉盾!李存勖灭掉朱温后,必然要北上收拾这个近在咫尺的隐患。届时,刘仁恭必然不堪一击!而我们的人扶持他‘抵抗’李存勖一年半载,哪怕只是拖延时间,都能给阿保机制造绝佳的南下借口!当阿保机的大军打着‘助刘抗李’或者‘讨伐叛逆’的旗号,渡过黄河,兵临石洲城下时…”
顾远的目光投向石洲,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:“石洲的财富和技术,就是我献给阿保机的‘投名状’和‘买路钱’!他得到他想要的跳板和资源,去和李存勖在中原死磕。而我们,则按照与阿保机‘约定’的,带着核心人员、工匠、以及幽州秘密据点里的财宝,金蝉脱壳,远遁辽东故地!石洲的基业?商会?都可以舍弃!乱世之中,保住核心力量和血脉,蛰伏待机,才是上策!十年之约?那不过是麻痹李存勖,让他以为我贪图安稳,给他当看门狗的幌子罢了!李存勖何等人物?他和他爹李克用一样,甚至比他爹更阴狠、更贪婪!他岂会不知石洲对契丹的战略意义?岂会容忍我一个与契丹渊源深厚的顾远,长期占据此地?他不立刻动我,仅仅是因为朱温这条恶龙还盘踞在中原,他不敢两线作战,引火烧身罢了!”
顾远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焦虑:“可是!人算不如天算!计划赶不上变化!潞州一战,让我看清了太多东西!”
他的手指狠狠点在代表晋阳的位置上,仿佛要将其戳穿:“李存勖!这个疯子!他的成长速度,他对胜利的渴望,他战场上那惊人的短时把控力,他吞并天下的野心,远超我的预估!潞州大捷,不仅没让他满足,反而彻底点燃了他的凶性!他看我的眼神,那不是看盟友,那是看一块迟早要被他嚼碎吞下的肥肉!他那眼神阴冷残忍至极!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占有欲和毁灭欲!”
顾远的脸上浮现出屈辱和冰冷的杀意:“最致命的一击,就是那个该死的‘妾’!周德威那个蠢货,为了攀附,为了揩油!李存勖为了名正言顺地在我心口钉下一颗钉子!他们联手,把那个苏婉娘塞给了我!这不仅仅是对我个人和清洛的侮辱!这更意味着,李存勖的耳目,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我的府邸,窥探我石洲最核心的秘密!监视我的一举一动!周德威来了,我或许还能用‘兄弟情谊’麻痹他,玩一手灯下黑!可如果李存勖本人,借着‘探望属下妹妹’、‘关心盟友’的由头,亲临石洲呢?”
顾远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寒意:“你们想想!当他看到石洲如此繁华,盐铁之利如此丰厚,城防如此坚固,人心如此凝聚…他会怎么想?他会怎么做?他会立刻撕毁那所谓的契约!他会立刻提出更苛刻、更霸道的条款!他会立刻想方设法,甚至不惜直接动武,也要将石洲彻底纳入他的掌控!拔掉我这颗他眼中的‘契丹钉子’!十年?他根本不可能给我十年!原定的五年都没法成功!他甚至可能连三年都等不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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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远的目光又转向代表汴梁的位置,充满了鄙夷和紧迫:“再看朱温那头老豺狼!他老了!昏聩了!暴虐无道,众叛亲离!他杀功臣,淫儿媳,早已失了军心民心!他的统治根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!潞州惨败,只是开始!李存勖的兵锋,只会越来越盛!我原本预估朱温至少能撑五年,现在看来,三年都是奢望!他的败亡,会比任何人预想的都快!而他一死,他那些不成器的猪狗一般的儿子们,能挡得住挟大胜之威、如日中天的李存勖那头狼吗?挡不住的!”
顾远的手指在沙盘上朱温势力范围狠狠一划:“朱温一倒,李存勖的下一个目标,必然是整合中原,清除肘腋!刘仁恭那个废物,能挡李存勖多久?就算有我的人拼命扶持他,一年?半年都是奢望!他那个废物甚至可能望风而降!他根本靠不住!而我们扶持他消耗李存勖的计划,完全成了笑话!”
最后,顾远的手指沉重地落回代表契丹王庭的位置,充满了无奈:“至于阿保机…他现在自身难保!诸弟叛乱的烽火已经点燃!他正焦头烂额地四处平叛,清洗内部,巩固权力,哪里还有余力立刻南下?更别提按照我们‘约定’的时机来接应我们了!金牧在他身边,也只能自保,等待时机,短期内难有作为。我们指望阿保机在关键时刻介入牵制李存勖的希望,也变得渺茫!”
顾远猛地抬起头,看向墨罕和晁豪,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:“看到了吗?墨罕!晁豪!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!”
“契丹阿保机,急于称帝,内乱不休,远水难救近火!”
“幽州刘仁恭,冢中枯骨,昏聩无能,不堪大用!”
“后梁朱温,日薄西山,败亡在即,不足为恃!”
“而晋阳李存勖,这条最危险的恶龙,却因为彻底吞掉了潞州这块肥肉而变得更加凶残、更加强大、更加迫不及待!他还把一颗毒钉,亲手楔进了我们的心脏!”
顾远的声音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:“我原定的计划——利用十年之约麻痹李存勖,暗中积蓄力量,挑动各方混战,最后引阿保机南下,金蝉脱壳远遁辽东——已经彻底行不通了!时间!我们最缺的时间,被李存勖的疯狂和苏婉娘这颗钉子,硬生生地剥夺了!石洲,这个我们苦心经营的家园,这个看似坚固的堡垒,在李存勖的绝对兵锋和内部渗透的双重威胁下,随时可能崩解!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两位心腹震惊而严峻的脸庞,一字一句地吐出最终的结论:“所以,天变了!棋局崩坏了!我们不能再按部就班,不能再心存侥幸!必须立刻改变计划,走一步…险之又险的棋!一步稍有不慎,便是满盘皆输,粉身碎骨的…绝命之棋!”
厅堂内死一般的寂静。沙盘上的模型在顾远沉重的话语下仿佛都失去了色彩,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残酷的现实。墨罕和晁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。顾远条分缕析,将这一年半暗流汹涌、波谲云诡的天下大势,以及石洲在这漩涡中心如履薄冰的处境,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。原以为的退路、缓冲、制衡和麻痹策略,在各方势力的急剧变化和李存勖的步步紧逼下,竟如沙塔般纷纷垮塌!
石洲,这座建立在黄河天险和盐铁财富上的孤岛,此刻仿佛置身于即将喷发的火山口,脚下是沸腾的岩浆,四周是环伺的恶狼。而顾远,这位年轻的统帅,正要在绝境中,为所有人寻找一线飘忽不定的生机。那一步“险棋”究竟是什么?墨罕和晁豪的心脏狂跳着,等待着顾远揭开那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下一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