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游记中记
袖中最后半块照妖镜正滋滋冒火星。
镜面里,监劫仙的白胡子被金光烫得卷成了油条,手里的《劫难簿》像被风吹的蒲公英,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,墨迹未干的“圆满”二字正滴溜溜转着圈,变成两颗糖渍青梅掉进阿楚的竹篮里。
“结束了?”阿楚捏着青梅抬头,看见晏辰袍角沾着的桃花瓣被河风一吹,竟化作真的蜜蜂,嗡嗡绕着他发冠飞。
晏辰没说话,只是走到她身边,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的蛛网——那是盘丝洞蛛女送的毛线发卡,此刻正缠着根亮晶晶的金线,线的另一端系着通天河底漂来的、刻着“归”字的玉牌。
突然,玉牌猛地发烫,阿楚惊得松手,玉牌却“扑通”跳进河里,惊起一群衔着金叶子的锦鲤。
锦鲤跃出水面时,阿楚看见鱼腹上绣着天庭的云纹——那是她当花神时最讨厌的规矩图腾。
“天庭在催我们回去了。”晏辰弯腰捡起一片漂到脚边的金叶子,叶子上用朱砂写着“文曲星归位,花神复职”。
他指尖一捻,叶子竟变成了颗剥好的青梅,果肉上还凝着露水般的仙泽。
阿楚盯着河面上自己和晏辰的倒影,忽然发现两人草鞋上的泥点都泛着金光——那是无数次歪打正着的劫难里,沾染上的凡间烟火气。
她想起在盘丝洞外的老槐树上倒挂着看晏辰摔得灰头土脸,想起在火焰山脚下两人捧着破葫芦笑到肚子疼,想起用桃花酿换落胎泉时,晏辰偷偷往她水囊里加的糖渍青梅汁。
“回去吗?”她忽然拽住晏辰的袖子,指尖蹭到他袖中那个总也掏不完宝贝的窟窿——此刻里面正往外掉着铁扇公主送的、能扇出凉风的破芭蕉叶,和黄眉大王输光后抵押的、刻着“再来一局”的麻将牌。
晏辰低头看她,夕阳把他眼底的笑意染成了通天河的波光。
他没回答,只是从袖中摸出个巴掌大的桃木匣子,匣子里躺着他们一路走来收集的“战利品”:半块化了一半的灭火糖豆、红孩儿火锅里捞出的水晶辣椒、鹿精拍卖会上捡的婴儿拨浪鼓,还有一枚用通关文牒碎片磨成的、刻着“阿楚”二字的桃核戒指。
“你看,”他把桃核戒指套在阿楚无名指上,戒指竟像活物般长出了嫩芽,“土地公说,凡间有种桃树,花开时能接住神仙的心愿。”
通天河突然掀起巨浪,浪头里浮出个扛着钉耙的猪头——猪八戒正举着块写着“谢礼:半筐蟠桃”的木牌,牌子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火锅油渍。
孙悟空的金箍棒从云里探下来,挑着个油纸包丢到阿楚怀里,纸包上歪歪扭扭写着:“给你们的新婚喜糖——你孙爷爷赠”。
阿楚打开纸包,里面滚出的竟是她之前误当迷魂香撒的桃花酿,酒坛上还贴着晏辰的字迹:“醉倒在凡间,也算圆满。”
河风突然变大,吹得晏辰的紫袍和阿楚的月白襦裙缠在一起,像极了他们一路走来歪歪扭扭的劫难路。
阿楚看见晏辰眼中映着自己的样子,鬓角沾着芦苇絮,鼻尖蹭着泥点,却笑得比瑶池的桃花还灿烂。
“要不,”她忽然抓起一把芦苇抛向空中,苇絮纷飞里,她看见天庭的南天门在云后若隐若现,“我们在通天河畔开家小店吧?”
晏辰接住一片落在她发间的苇絮,指尖凝出仙泽,让它变成了朵永不凋谢的青梅花。
他没说“好”,也没说“不好”,只是牵着她的手往河对岸走,草鞋踩在湿泥上,留下一串金光闪闪的脚印。
身后,通天河的水哗哗流着,不知是在送他们归天,还是在迎他们入凡。
而远处的山峦间,似有新的妖气在蒸腾——那是属于下一段未知旅程的惊喜。
阿楚回首时,云絮正从南天门的琉璃瓦隙漏下来,将那座琼楼玉宇织成半透明的银箔,在暮色里明明灭灭。
刹那间她忽然读懂了风里的纹路:那些在天庭规训里生长的云纹图腾,与凡间灶台腾起的葱姜热气,原是在他们交握的指缝间悄然融成了同一种温度。文曲星案头的朱砂墨与花神圃中的露华霜,怎及此刻他掌心传来的暖意?
河风掀起她鬓边的芦苇絮,却吹不散两人交叠的影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