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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语气是闲话家常一般的平淡,问星却一个激灵。
问真轻抚她乌黑柔软的鬓发,仍继续道:“智者取其谋,愚者取其力,勇者取其威,怯者取其慎。无智、愚、勇、怯,兼而用之。良匠无弃材,明主无弃士。①哪怕你看着最愚顽不堪之人,可能有她的用处。你如今还小,若还拿不定主意,就慢慢地仔细观察,至少姊姊在,你在闺中这段年月,姊姊总不会叫你吃亏。”
“别动戈想着赶人、换人,那都是我图省事的用法,你如今连自己的势力威望都没建立起来,换多少次人,结果都是一样的。遇事不要先想退缩、谋平稳,要仔细筹算,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有利的。譬如撵人,你若立起自己的势来,撵出多少人去,自然能再招多少能人进来,那才是你的本事。”
问真说话时,注视着问星的目光极为柔和,带着一点爱怜,烛火光影下,让问星有被汤泉温水包裹着的安全感。
她心里最后一点对古代深宅独自生活的畏惧悄然散去,抿着唇用力点点头。
问真莞尔,捏捏她的小脸,“是姊姊的不是,前阵子叫你跟着我,看了太多老油条的人心算计。其实你屋里那点事还算好弄,她们或许各有心思,但对你总是用心的,你若连她们都摆弄不明白,姊姊可要好好想想怎么练你了。”
问星扑进问真怀里,恨不得趴在她怀里打个滚,“是我胆子太小,总是畏手畏脚,图走捷径。”
比起问真迎难而上的法子,直接将人全部替换,当然算是走捷t径。
但只是表面上的捷径而已。
她能那么想,其实还是仗着问真在,认为日子还长,总有慢慢磨的功夫,在问真眼皮子底下,她们总不会闹翻天去。
但转念想想,换来的新人是如此,老人们就不能这样办了?
她们只会比新换来的人,对问真更恭敬信服。
她乖乖地检讨自己,问真手痒,忍不住又捏捏她的脸颊,在问星幽怨的目光投来时,才轻咳一声,道:“你只管放手去做吧,如今还在姊姊身边,你哪怕搬出去,不过一刻半刻的路程,有什么可怕的?”
问星羞愧地道:“我总是想着借姊姊的势,平稳地生活下去,从没多打算过一点。”
“借势有什么好羞愧的。”问真好笑地道: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借着祖父祖母的势吓唬人呢。没有人是生来就一呼百应的,都要慢慢历练打磨。”
她当然经历过与乳母、傅母们的拉锯战,这几乎是深宅里每一位小主人的必修课,想要握紧话语权,总不能一点波折都没经历过。
现在想想,当年她所经历的,未尝不是祖母有意无意的安排。
问真轻抚问星的头发,在她恼之前把她那点头发捋顺,“你这么小,想要平稳生活更没什么可羞愧的,其实有时想想,能平稳顺遂地过一生,已经是难得的福分了。”
可惜天公大多时候不愿成人之美,尤其女子,生在世上便会比男子面临更多艰难。
她对问星和明苓,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她们能够自强,哪怕有朝一日,面临最坏的结果,她们能保自己平安地走下去。
活在京城这张棋盘里,哪个家族能保证自己绵延百年与国休戚——便是一国,就能保证自己国祚绵延万世不休?
将一生平稳顺遂寄托于家族、夫婿……所有外力,都不可取。
人生在世,能够依靠的,唯有自己而已。
“看天色,明日只怕还会有雪,你阿芷姊姊随着你住,若有不适,要立刻去找她。”
问星乖巧地点头,对问真的叮嘱教导照单全收,见外面天色极晚了,忙催促问真:“姊姊快回去歇着吧,再晚些,天更冷了。——或者姊姊愿意留下同我睡?”
她眨巴眨巴眼睛,满怀期待地看着问真,可惜问真铁石心肠,坚定说不。
含霜捧着斗篷来替问真披上,问星一直送到门口,只见屋外明月皎洁,照得满地银白雪光,墙外的松柏在月光下似乎更显苍劲幽青,她看着那片松柏,心情却与早上有所不同。
当时满心是发现美景的欣喜,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姊姊分享,如今心沉回肚子里,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意气。
异世茫茫,有姊姊在,似乎没什么可怕的。
而后几日不出问真预料,果然又有大雪,幸而还不算重,不至于闹到成灾的地步。
庄子里彻底闲了下来,魏彩几次上山送些野味干菜,问星和明瑞明苓对她渐渐脸熟。
前日季芷与季蘅下山回城去了,昨日晚上才回来 ,季芷面色如常,瞧不出什么变化,季蘅的脸上就明显多了,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。
姊姊与阿娘拉锯战,他在中间不好受,从理上他站季芷,又不忍伤季母的心,只能在中间使劲当润滑剂,日子不好过。
如今二人的战局终于有了结果,他简直恨不得跑出去放炮仗。
离开不过两日,却如隔六秋似的,季蘅借口练字留在问真房里,吃了饭,天色漆黑了才舍得回去,走之前不忘讨亲。
次日一早,就又来了,魏彩上来的时候,他又赶上在问真身边,下意识起身想避,问真笑着按住他:“坐着写你的字吧。”
季蘅听说了魏彩,知道她的身份,闻言既惊喜又紧张,坐在问真身边,不自觉挺直腰背,端起仪态,力求哪怕是背景板,要做优美的背景板。
魏彩是带着做好的任务回来的,进门请安后便笑着道:“十七娘子要的羊乳、牛乳都带进来了,各有六十斤,都是最新鲜的。”
问真笑道:“难为你了,这么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