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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
陈韵有个放在房间的大箱子,里面放着她从小到大的所有纸质材料。
远到出生证明,近到中级面点师资格证,每一样按照学龄前、小学、初中、高中、大学和毕业后的时间顺序放在在不同的透明文件袋里。
这样一看,人的一生好像就剩这么轻飘飘的几张纸。
陈韵不免感慨:“等我死了,这些也要一起烧掉。”
宋逢林跟进来就听到这句,说:“还是留给孩子做纪念吧。”
陈韵:“那感觉也有点占地方,以后房价说不定涨到百八十万的,回头扫描存档好了,让他们看点电子版就行。”
宋逢林:“以后说不定有更先进的储存方式。”
谁说得准呢,陈韵耸耸肩,精准找到高中的那份文件夹打开。
在这种时候,要找什么东西变得不重要,扑面而来的都是回忆。
她一下子陷入沉默,宋逢林凑过去看,想象她在那些不认识自己的日子里是怎么生活。
于陈韵而言,那也是很久远的故事了。
她的记忆模糊不清,很多确信的部分也被偷梁换柱,比如她的高考成绩单,还真是英语考得比数学差。
陈韵百思不得其解:“我怎么会记错呢?你怎么会知道呢?”
宋逢林:“星星出生的时候我们一起翻过这个箱子。”
陈韵现在真的怀疑有人偷走自己的记忆。
她企图从脑海深处扯出点线头,眉头紧皱却没有半点作用,屏气凝神一会放弃:“还是没印象。”
宋逢林说不失落是假的。
那些他觉得美好的共同瞬间原来只有一个人记得,再度提起的时候在对方心里连半点印记都不存留。
和过去的很多时候一样,他努力说服自己:陈韵的世界和他不一样,有非常多非常多占据她心魂的人事物,那些本来就只是无关紧要的琐碎日常,不记得实属平常。
即便内心深处仍旧有些微的沮丧,他还是习以为常地压下去并且找好理由:“你那时候刚出月子,身体还没恢复好。”
陈韵:“但我记得你月子里偷偷给我带奶茶,虽然只让我喝两口就把我的吸管掐住了。”
前半句多少算个甜蜜回忆,后半句就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。
宋逢林小声嘀咕:“怎么这个就这么清楚。”
陈韵给他一肘子:“因为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。”
不过她实事求是:“我坐月子的时候你表现的还是都不错的。”
宋逢林:“也没做什么,还是爸妈和你最辛苦。”
他要上班,再怎么愿意花时间也有限,比起24小时轮班带娃和产房里的声嘶力竭,无非做了点微小的份内工作。
哪怕说的只是漂亮话,听的人也会感动一下,更何况他是发自肺腑。
完人至此,陈韵却只感到压力,不合时宜想起句话:升米恩斗米仇。
下一秒,她又照例在心头骂自己不识好歹,戳一下男人的肩膀:“为了奖励你是个好丈夫好女婿好爸爸,你现在有什么心愿吗?”
心愿?宋逢林此刻能想到的是:“那咱们一块再看一次这些吧。”
不管大愿望小愿望,能减轻负罪感的就是好愿望。
陈韵哗啦啦地翻着资料,一边说:“我小学就是班干部,初中还拿过市三好学生,这个有点分量的,中考可以加五分,高中的时候……”
末了她叹口气:“真是应了那句话,小时了了大未必佳。”
宋逢林:“谁说的,你现在也很好啊。”
陈韵:“也就你这么想。”
别人宋逢林不敢肯定,但他手上有四票:“还有孩子和爸妈。”
他这句话,真真正正踩中个雷。
如果说陈韵从谁身上最感到对现状的挫败的话,那大概就是父母了。
从小到大,陈韵都自认从父母身上得到了所有爱。
但这种爱在结婚之后渐渐偏移,有时候甚至让她觉得家里多出个不存在的“兄弟”——成绩比她好,收入比她高,甚至连封建社会里最赖以维系家庭的香火,也得益于他的大方才能传承下去。
那个没能出现的二胎,需要她永远表现得“比别人家的儿子好”的儿子在多年之后以另一种形式存在,以至于让陈韵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是否真的被爱的事实。
她不敢去深思,却又忍不住悲哀地想:连这都是假的,世上还能有什么是真的。
思及此,她对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有了底气,看着宋逢林的眼神都带着一股看骗子的愤愤,好像他已经要把她骗去挖心挖肝了。
宋逢林想不通气氛为何急转直下,小心翼翼问:“怎么了?”
陈韵:“突然累了。”
宋逢林心底是有点不信的,毕竟这也太突然了,手上反应却更快一步,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:“都这么晚了,你赶紧睡,我去把衣服洗完。”
陈韵嗯一声,把手上的东西又放回箱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