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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msp; 他听说,有的人做梦是有颜色的,可以显得更幸福。

  而他的梦境是灰白色。

  没有任何生机,暗而惨淡的灰白色。

  ——

  路边,树下。

  热。

  邓二丫靠着树干,睡得不安生。天热得像蒸笼,裹胸布勒得她喘不过气,头顶的知了扯着嗓子嚎,吵得她脑仁疼。

  她啐了一口,想松一松裹胸布,可街面上人来人往,她不敢放肆。

  起身打了桶井水,把脸埋进去,凉意顺着脖颈往下窜,总算舒坦了些。

  一抬头,却发现好几个路过的汉子正斜着眼瞟她,眼神里带着几分狐疑——这小子长得太秀气,没胡子,身板也单薄,怎么看都像个女娃。

  邓二丫心头火起,捡起石头就砸了过去,粗着嗓子骂道:“看你娘个腿!老子又没干你们娘,瞅啥瞅!”

  她是个扮男装的女娃,嗓子再粗也不像,那几个男人嘿嘿笑,用看乐子的眼神瞅她。

  邓二丫皱起眉头,正要再骂,身后客栈的门帘一挑,掌柜探出头来:

  “二娃,进来挑人!”

  邓二丫粗声应好,迈着外八步进了门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摘下圆帽扇了扇光溜溜的脑袋:“人搁哪儿呢?”

  她是南方人,却爱学北话音,觉得这样说话更有爷们气。配上她那锃亮的光头,倒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。

  掌柜给她倒了杯茶,赔笑道:“马上就来,马上就来。”

  邓二丫一口闷了茶,茶杯往桌上一撂,咚的一声,显摆她力气大。

  掌柜瞅着她发亮的光头,忍不住问:“二娃,你这头是天天刮?”

  邓二丫摸了摸脑袋,咧嘴一笑:“这回走北边,路上惹了乱子,蹲了两月大牢。牢里的犯人都得刮头,我跟着学,才发现没头发真他娘的舒服,尤其是夏天,凉快!”

  “大牢?”掌柜脸色一变,半是惊讶半是佩服,“你进了那地方,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?”

  邓二丫脸上闪过一丝得意,笑得像个混迹市井的老油子:“原本是出不来的,可我大哥给刑部堂官递了句话……”她故意顿了顿,没再说下去。

  其实她哪有什么大哥?走南闯北,全靠一张嘴和一身胆。蹲了两月大牢,牢头见她再也榨不出油水,才把她放了。

  掌柜竖起大拇指,顺着她的话道:“二娃,你可真是出息了!将来成了人上人,你娘可要后悔死喽!”

  邓二丫脸上的笑渐渐僵住了,伸手摸了摸鼻子,顺便掠过了光秃秃不长胡须的上唇,讪讪道:“我娘……”

  正说着,隔帘被挑起,十几个女人走进来,全穿着粗布麻衣,都是客栈里帮忙的伙计,有的是厨娘,有的是杂务,都木讷讷的,脸上的神情像被车轮碾过,又苦又平。

  邓二丫看不起这些女人,不争不抢,活该一辈子捱苦。

  她嗤笑,泼出手里的茶,哗啦一声,恰好洒在打头那妇人的脚前:“甭往前凑了,厨房那股油腻味儿能把老子熏死!”

  “二娃。”掌柜讪讪地开口,“她们以前都干过农活,也愿意去做工,你挑挑,有没有中意的?”

  邓二丫从竹筒里抽出一根筷子,她嫌这些女人脏,不肯碰,就用筷子去挑女人们下巴,第一个太老,第二个太黑,第三个长得还没她清秀……第八个,脸儿白白,身子瘦瘦,年纪也小,怎么看都该在楼子里卖笑,怎么跑来客栈讨生活?

  “她是你们店里的?”邓二丫丢开筷子,捏着昭昭的下巴左瞧右瞧,昭昭垂着眼,神情平静,任她摆弄。

  邓二丫回头问掌柜:“哪找来的?”

  掌柜苦笑一声:“找?我哪会给自己找个冤家来?”

  “冤家?”

  掌柜叹了口气:“有一日半夜,这丫头独自上门,抬手就是十两银子,要我安排最好的厢房,上最好的陈年酒,好吃好喝全来一遍。她这么阔气,我自然毕恭毕敬伺候着,连房钱酒钱都没好意思紧着催。”

  “一直等她欠了我五两银子,我才敲门问她钱的事,谁承想,来时还好好的丫头,竟忽然疯了!谁跟她说话都不理,翻遍衣裳也没找着钱,最荒唐的是,她连户册都没带在身上,我想找她爹娘要钱也不能!”

  邓二丫松开昭昭的下巴,笑道:“你怎么不报官?举报黑户可有赏钱拿。”

  掌柜摇了摇头:“我哪敢?说不定是好人家的姑娘。万一她家人找来,晓得我把她当黑户交了上去,岂不是要扒了我的皮?无奈,我只好留她在店里,平时做些杂活,全当还钱了。”

  邓二丫挑了挑眉:“你如何断定她是真疯了?女人嘛,最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,装疯卖傻,再拿手不过。”

  掌柜皱着脸说:“不过三两银子,我总不能为了这点钱,就使手段折腾她,看她是真疯假疯吧?犯不着啊。”

  邓二丫笑笑:“我帮你验。”从竹筒里抽出一根筷子,猛地抬手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昭昭的眼睛戳去。

  多年走南闯北,邓二丫使惯了匕首,收放自如。筷子带着凌厉的风声,直逼昭昭的瞳孔,却在几指之外骤然停住。

  昭昭依旧垂着眼,面无表情,没有丝毫惊慌。

  掌柜吓了一跳:“二娃!”连忙扯住邓二丫的手,骇然道:“真伤到人了怎么办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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