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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不知坐了多久,耿竞青下车,抹了把脸,靠近眼前那栋建筑时,居然有种生理性的不舒服。门口的保安看清了来人的脸,又颤巍巍地把手放下了。

  到了别墅门口,耿竞青却产生了拔腿离开的冲动,他感觉自己非常的冷,可胃又灼热得不正常,心脏也快得不正常,每跳一下几乎带来痛感。他握紧拳头,半晌按铃,阿姨前来开门,几乎傻在原地:“你……”

  是他小时候见过的阿姨,但耿竞青已不记得她的姓名了,他低头,有些僵硬地说:“我来找耿敖。”

  “啊……”阿姨表情十分忐忑,好久才想起让身,“你、你先进来吧。”

  耿竞青迈步踏入,却看见了一楼尽头处的廖琪雪。两人对视,耿竞青没有任何反应,廖琪雪则若有若无地笑了下,那阿姨躬身上前,只见廖琪雪摆了摆手,接着随她一起上楼了。

  不久后,那位阿姨下楼:“……请稍等一会儿。”

  耿竞青看着她的动作,说:“我不渴。”

  可她瞅着他的脸色,踌躇了会儿还是坚持:“我给你倒杯水吧。”

  耿竞青看着端上来的那杯花茶,没有碰,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背挺得太直了,他努力想要自己松弛,可过了会儿就发现自己又僵直起来,就好像挨着针扎般的电流一样。

  耿竞青就是在这时,突然想起了李瑶春。

  他已经不会常常想起她了,可坐在这里,回忆无孔不入,想了一会儿十岁那年的事,发现它们仍然如此清晰。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表情:“……还要多久?”

  阿姨仍然是那种有点为难的表情:“再等……”

  耿竞青猛地打断了她:“你为什么用那种表情看我?”

  她愣住。

  耿竞青静了一下,向她道歉。

  下一刻,他倏地站了起来,无视她在身后的阻拦,一步一步上楼,越跑越快……越跑越快……直到余光里时钟出现,而他绝望地意识到,原来他就这么在这里坐了半个小时,脚步才骤然停住。

  “小耿你稍等一下!”

  耿竞青深吸一口气,大力推开门。

  耿敖坐在里面,闻声抬头,没什么表情。

  他五十来岁,有点发福,但总体看上去却有一种古怪的斯文。

  所有准备好的话,全都在脑中消散,耿竞青睁大眼睛,盯着他,只有一句:

  “……我要拍《我愿意》了。”

  父子俩十一年来第一次私下见面,这个男人却没有太多表情,反而轻嗤了一下,也只说了一句话。

  “你看我会让你拍么?”

  耿竞青张了张嘴,身后的阿姨不住地拉着他,有点焦急一样,可她那么焦急干嘛呢?他不就是上来跟一个故意晾着他——或者其实根本不在意他来还是不来的人说句话么?耿竞青忽地感觉有点荒诞,不是愤怒,不是恐惧,只是非常奇怪,为什么世界上有这样的人?这样的丈夫、父亲、人。

  他怀着这种奇怪,安静地离开了老宅,他想即便没有梁又夏,他也必须要开始拍《我愿意》了,他要尽快用电影记录下这么一个人,怎么会有这样的人?为什么他那么对他和妈妈?

  到底是为什么?

  耿竞青又抹了把脸,启动车子,已经有些失去意识,全凭本能地来到陵园。可到达的时候才想起,早已过了时间点,他也没有预约,无法进去。

  车泊在陵园外,耿竞青慢慢地下来,接着猛地滑坐在地上。李瑶春就在里面。其实,他已经有点记不起她了,那杯花茶唤醒了为数不多的回忆,似乎她也是很爱喝这些的,她把生活过得非常精致,如此精致,却并不要求他成为一个严格的人。还有当初,回过头望向身后发出的巨大刹车声,他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李瑶春被撞倒了。还有,殡仪馆里,耿盈有些不忍地掰过他的头,要他别再看她了,尸体被化了妆,不美也不亲近,很可怕。

  耿竞青瞪大眼睛看。

  李瑶春没有留下太多,但把所有著作的版权都遗赠给了他,包括《我愿意》。

  好像成长中学习的一切都在为这部作品做准备,可他偶尔还是犹疑,他不止要拍,他要拍得比耿敖更好,他要拍出惊世之作。

  他能做到么?

  可现在,他等不了了。

  他想做什么,李瑶春都支持。

  那他做一点放弃,是不是也可以?

  只是,原来他自以为坚持了很久的东西,一旦牵扯到了梁又夏,居然就如此轻易地放弃了——轻易到他试图去重估她对自己的意义,然而想来想去,脑子里电影般闪过的是梁又夏的嘴唇,梁又夏穿着戏服、透过两个摄像头的疲惫但幸福的脸,梁又夏趴在他身上,梁又夏从天而降,扎着马尾辫,快四年了。

  梁又夏也疑惑过,你喜欢我什么呢?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?耿竞青当时没一下回答出来——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。但想来想去,或许是她在拍《赤情下行》前,去耿盈公司培训的时候。

  尽管他们内部大致已经定好了是她,但那时还有几个备选演员,全在一个培训班里练习。

  过了这么久再去回想,耿竞青只记得两个场景。

  一是培训班进行每周汇报的时候。他坐在“表演老师”那一列,一旁是耿盈请来的些圈内前辈,梁又夏进来了。估计是演江湖女侠,一身白衣白裤,蛮利落的。汇报结束,旁边那位前辈蛮有兴趣地问:“穿白衣服那位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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