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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   江见月笑着将他头颅靠在自己膝上,轻轻抚他后脑,“傻子,民怨不消,朕便是昏君了,自身难保,何论保你?”

  权力实在太诱人了,他自叹永难比上苏彦。

  但得师姐此番话,便觉一切无妨。

  他并不感动于师姐倾力护他,而是深感同师姐彻底一荣俱荣,已是一体。

  当年苏彦宁毁自己一身名节,也要护君身正名清。而如今,自己深陷泥潭裹上污秽,师姐却再难摆脱。

  乃白沙在涅与之俱黑。

  方贻在这一刻彻底卸下心防,

  他抬起头,看心中明月,冲她粲然而笑。

  她也笑,温柔又魅惑。

  当夜,方贻往返上林苑和长安城之间,于晨起大雾未散之时,披露戴珠染一身湿寒将这数年来同中山王韩云往来书信,以及部分账本奉给江见月。

  江见月翻而阅之,眼中星星点点,最后到底熄灭下去,只将账本丢在一旁,招手让他来到身侧。

  “师姐,我、我乃卧薪尝胆……”

  “卧薪尝胆就罢了,朕还没糊涂成这般呢!”江见月抽来帕子给他擦拭满头虚汗和露水,点着案上卷宗道,“这些便到朕这里为止,你该作什作什,戴罪立功吧!再有下回,定不饶你!”

  说着,将擦了一半的巾帕扔给他。

  帕子上全是她怀中的温度,和鸡舌香的气息。

  方贻将巾怕收藏于袖中返回长安城的时候,曾于一架寻常马车擦肩而过。他自然想不到,马车中坐着乃梁、楚二王,正奉皇命赶往建章宫。

  *

  建章宫承光殿前的旷地上,小公主正在练习射箭。江见月披着厚厚的雀裘,从殿内走来,在帘幔遮风的凉亭中观看。

  夷安给她添了炭盆,又换了新暖炉,还不忘将帷幔帘帐遮拢。

  “所以朕看什么?看帐子,看上头的花纹?”江见月倚在软席上,嫌弃地丢开手炉。

  夷安合了合眼,无奈打开帘帐,回来重新把手炉递给她。

  靖明公主三岁时,师从阴济接受启蒙。只是阴济到底年迈,前岁乞骸骨归于山间,之后江见月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,夷安则教授她骑射。

  这会,小姑娘正射完一筒箭矢,侍卫验靶计算之际,见江见月来了亭中,遂奔来请安。

  七岁的小女郎,穿一身绛紫色劲装,束腰窄袖,短靴腰刀。红扑扑的脸上淌着汗珠,一阵风似的跑来略一行礼,便仰头灌了一大碗牛乳。

  “过来,一身汗。”江见月持着帕子,蹙眉唤道。

  小公主今日方得了夷安的夸赞,正欢喜中,听话上前,跽坐下来便一股脑往君母怀中蹭去,几欲将江见月撞个满怀。

  “殿下,慢些。”夷安眼看江见月被她扑了下,正掩口咳嗽,不由出生声制她。

  “无妨!像头小牛犊似的。”江见月避了避,给她拭汗,又理正她衣襟,嗔道,“这一身汗,赶紧去换了,省得着凉。”

  江见月看着她背影,足个的身量,轻快的步伐,满意又欣慰。

  一个健康的孩子,一副完整的身子。

  “你阿翁六十生辰准备的如何了?”江见月捧着手炉,幽幽开口。

  “陛下安心便是,一切妥当。”夷安俯下身来,给她拢好衣襟,摸着她面庞道,“您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子,九月里太医署不是确定有药了吗!您如今和先帝当年差不多,都是元气溃败,根基受损。那药想来定然还是可用的,暗子们已经去了……”

  “北麦沙斛”,复元固本的神仙药,也是极刁钻的一味药,长在南燕都城西南方两百里的瓦屋山顶。

  也就说,得此药需先过南燕国都。

  当年江怀懋病重需此药,曾应南燕要求以城池相换,苏彦领兵前往同钟离筠交接。她假传帝王死讯,气死先帝召回苏彦扶持自己,所以不曾得到那药,但是成就了今日的自己。

  而今日的自己,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自己,偏偏又需要那药了!

  这世间的因果,当真奇妙。

  未几,小公主去而又返,伴与她侧。

  “阿母,今日可是继续教儿臣三十六计。” 亭中席案前,除了侍墨的夷安长公主再无其他宫人,江见月正在查阅她昨日的功课。

  “昨个我们学到哪?”江见月也没抬头,正持笔在另一卷空白书简上写着什么。

  “离间计。”小公主这会安静下来,规矩坐在下首案上,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泼洒,多的是对待课业的专注与细致。

  她看了眼江见月平静神色,会意道,“儿臣今早在屏风后见到一个实例,正好对应此计。”

  公主往四下扫了扫,压声道,“譬如执金吾和中山王之间,阿母至今日晨起,便已经成功离间他们。”

  江见月搁笔,将书简递给公主。

  公主接来阅之,上书四字,“驱狼吞虎。”

  “此计脱胎于离间计,比借刀杀人更甚。”江见月给她解释道,“待虎被吞,狼已身心俱疲。”

  她素指扣桌案,笑道,“轻轻一敲,狼便粉身碎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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