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0-70
msp; 见明的书房里书山纸海,传奇本子逸事笔记却不多,书架上、桌案上垒得满满的都是经史四书、注解笔记,只有一只匣子被小心地放在案头,宣娘看到其中的各类本子,不由得抿唇轻笑。
既然是见明打算送她的,她并不想先取出看,便随手就放在桌案手边的一本春秋注解翻看起来,这些前人做的经典笔记,在外虽很珍稀,于徐、赵这些名门,却不过平常。
宣娘幼时读过这本,这会随手翻看,不过为打发时间,倒是见明写在书上的一些笔记,因是旁人视角,宣娘看着颇为新奇,有一种隔空交流之感,渐渐看入了神。
她的婢女在外间用小炉子烹茶,进来为她添茶时,见她读书入神,不禁会心一笑,更加放轻了脚步。
桌边有一只稍矮些的画缸,其内插着密密的画轴,有两幅横斜而出,婢女经过时,裙角不慎拂过,画轴散落在地。
她低呼一声,又立刻将声音压回去,正要将茶水放下低声拣画,宣娘已经听到声音,侧首看来,“怎么了?”
婢女正要说话,却见宣娘的目光僵在地上,她茫然地低头去看,只见散落开的画轴上,隐约见到一位年轻女子的身影。
柳眉,杏目,画笔精妙,寥寥几笔,勾勒出一双含笑的杏眼。
婢女双膝一软,宣娘牙齿轻轻颤抖,伸手去拿那幅画,婢女抱住她的手:“娘子!”
“松开。”宣娘深吸一口气,“我就算死,要死个明白。”
婢女咬着牙,帮她将画捡起,还有画缸中的二十几幅,被一一展开。
宣娘绷直后背,一幅一幅地看过去,这其中有十幅画的是她,另外十几幅,眉眼与她相似,又隐隐有所不同。
婢女惊慌地唤:“娘子!”
她才回过神来,发现脸上湿热一片。
然后便有了明德堂中的一幕。
问真与宣娘从小一起长大,她年长宣娘两岁,又天生早慧,看过宣娘幼时撒泼打滚的哭相,但宣娘长大之后,无疑是很坚强开朗的一位小娘子,今年经历了那么多不顺,问真没从她脸上见到过脆弱与眼泪。
这会见她含泪而来,问真岂能不慌?
她连忙拉宣娘进屋坐下,含霜很快用面盆打来温水,服侍宣娘洗脸,宣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震怒与隐隐的酸涩、不安,拉住问真的手,“姊姊,我要见徐见明。”
过来这一路上,她心里已经想了很多。
她扪心自问,如果事情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,她还愿意与徐见明继续下去,装作糊涂无知,平平稳稳地嫁给他,做徐家的六娘子,闭上眼过一辈子吗?
她不愿意。
哪怕这门婚事确实是难得的上选,她不愿意。
但不愿意之后呢?
宣娘深深皱紧眉头,一种浓浓的无力感包裹着她,长到二十岁,前十几年,她都是意气风发的赵家娘子,唯有今年,她才忽然发现,对世上的许多事,她都无能为力。
问真没有多问,立刻看向凝露,凝露神情凝重地领命出去安排。
宣娘深吸一口气,还是叮嘱:“动静小些,我一路过来动静只怕不小,烦请含霜姊姊替我安排一番,勿要将声音传入母亲与姑母耳中。”
已经从她的婢女口中问出事情经过的问真却道:“如果事情真如你猜测的那般,闹出来,对你才有好处。”
宣娘沉默一瞬,“我已经害得母亲为了操干心血了……”
问真握紧了她的手。
那些画都婢女兜着捧来,问真一幅幅展开看,占多数的那个女子画得有些模糊——不是人脸的模糊,而是作画之人对她样貌认识的模糊。
最清晰的永远是眉眼,那双带笑的眼仿佛闪闪发光,一眼能照到人心里,脸上其他部位就画得有些模糊,这一幅长这样,另一幅又变成那样,变动很细微,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来。
作画的人,落笔描绘这些部位的时候,是有犹豫的。
见明用这么多画,画下同一个女人,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显然意义非凡,但他对这个女人的记忆却是模糊不清的,至少面容是这样。
而那仅有的清楚的眉眼,与宣娘无疑是相似的。
甚至对比宣娘画像的笔触,可以说是一模一样。
问真微微皱眉,眼神示意含霜先按照宣娘的意思去做。
明瑞明苓闹着要见小妹妹,被问真打发去问圆那里玩了,问真房中便只有问星在。
她僵坐着一动不敢动,看着漂亮姊姊眼圈含泪的样子,又绞尽脑汁地想安慰的话,好容易憋出两句,却见宣娘擦干了脸,顶着红而锐利的眼睛,对着问真定定地道:“如果他真抱有二心来与我议婚,我要退婚,姊姊。”
她满面坚毅,显然已下定了决心,眼泪还在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滑落,她却已不在意,只咬紧了牙关,不肯泄露一点哭声。
问星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,为她展现出的坚决锋芒而心神悸动,看着她无声流泪的模样,又不觉有些心酸。
做下这个决定,对宣娘来说难吗?
很难。
不仅这门婚事来之不易,是她目下最好的选择,这月余的相处当中,她对见明不是一点心动都没有。
正因心动了,她才更无法忍耐。
&emsp