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厢记中记
人,怎么会说没就没了?
夕阳西下,河滩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
书生忽然站起来,踉跄着往城南走去。
那里有片乱葬岗,埋着无主的尸体。
崔莺莺的棺材,就停在那里,等着崔夫人择日安葬。
他要去看看。
哪怕只是看一眼棺材板。
乱葬岗的风很大,卷起纸钱,打着旋儿飘过。
几座新坟前还插着白幡,在风里摇摇晃晃,像在招手。
书生找到那口薄皮棺材时,它正孤零零地停在一棵老槐树下,棺盖没有盖严,露出条缝隙。
他走上前,心脏狂跳,几乎要冲破胸膛。
指尖触到棺盖的刹那,他忽然不敢用力。
万一……万一真的是她呢?
风从缝隙里钻进去,发出呜呜的声响,像谁在哭泣。
书生深吸一口气,猛地掀开棺盖。
里面躺着具尸体,被白布盖着,轮廓瘦小,像个孩子。
他颤抖着伸出手,揭开白布。
尸体的脸已经腐烂得看不清模样,眼窝深陷,嘴唇外翻,身上穿着件素色襦裙——那是他在普救寺见过的那件,裙摆上还沾着草屑。
手腕上,戴着个褪色的银镯子。
那是他用仅剩的钱给她买的,在普救寺山下的集市,她说像药铺里的铜药碾。
书生的手僵在半空,血液仿佛瞬间凝固。
是她。
真的是她。
他忽然笑起来,笑得眼泪直流,笑得浑身发抖。
原来老道说的是对的。
他们是张生和崔莺莺,结局早就写好了。
爱而不得,生死相隔。
他俯身,从尸体紧握的手里,抠出半块玉佩。
那是他送的那块,另一半在他怀里。
两半玉佩拼在一起,严丝合缝,只是边缘都磕破了。
书生将两半玉佩紧紧攥在手心,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
他想起定亲宴上,他替她戴上戒指时,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。
他想起普救寺的槐树下,他说要带她去长安时,她眼里的星光。
他想起密林边,他推开她时,她哭着喊他的名字。
原来从一开始,就是错的。
他不该妄想改变戏文,不该让她跟着他吃苦,不该……爱上她。
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,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。
书生慢慢站起身,将棺盖盖好。
他从怀里摸出那半袋槐花瓣——不知何时被他带在身上,早已干硬得像石头。
他将槐花瓣撒在棺材上,白花花的一片,像落了场雪。
“阿楚,”他轻声说,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,“我来陪你了。”
他拔出腰间的匕首——那是白马将军临走时送的,说防身用。
匕首很锋利,映出他苍白的脸。
阳光穿过乱葬岗的枯枝,落在他身上,暖洋洋的。
他忽然想起药铺的阳光,也是这样落在石臼里的槐花上,带着淡淡的香。
真好。
可以回去了。
匕首划破喉咙的刹那,他仿佛看见槐花瓣里爬出只小虫子,慢悠悠地蠕动着。
像极了初见时,吓他一跳的那只。
他笑着闭上眼,倒在棺材旁,血染红了地上的槐花瓣,像开了一地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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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的陈记药铺,换了新的主人。
陈婶去年冬天染了风寒,去了。
接手药铺的是个中年妇人,脸上带着疤,说话嗓门大,像极了从前的陈婶。
药铺里的药碾子还是那只,只是边角又磕掉了一块。
药杵换了新的,枣木的,比从前那只要沉些。
开春的时候,药铺里来了个姑娘。
姑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,鬓边别着支木簪,手里拎着个小包袱。
她问妇人,这里是不是陈记药铺。
妇人说,是。
姑娘又问,有没有见过一个青衫书生,说要来赶考的。
妇人想了想,说去年秋天倒是有个书生来过,病得很重,在药铺躺了半个月,临走时说要去洛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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